自殺沒有成功，人性的膽怯更勝一籌。也許被景山澆了一頭的水而退回去只是個借口吧，自己根本就沒那麽足夠的勇氣縱身一躍。

回家之後，秋也又一次站在了窗邊，但這一次，連握著把手的手指都寫滿了猶豫。他剛才明明還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，試圖一了百了，等真正冷靜過來，才發覺自己如此惜命怕死。

為什麽剛才還有想要跳下去的沖動，現在卻一絲一毫都找不到了？

又一次探出頭去，看著十五米以上的落差，秋也顫抖著閉上了眼睛。這種高度掉下去是根本沒有奇跡活下來的，光滑的墻面絕不給人留一點希望。

冷汗幾乎將自己浸了個透徹，額角滑落的水滴如同帶著鋒銳，淌過臉頰時肌膚有被割開的錯覺。秋也知道，那是自己遮掩不住的膽怯和原始求生欲在隱隱作祟。他無法抗拒，在沒有怨氣障目時，自然而然產生的生存欲望以及對痛的抗拒和對死亡的逃避，都不允許他那麽做。

沒有必死的理由，誰會有必死的決心？或許說起來，真正意圖自殺的人，根本就不必抱著什麽決心，而是放棄了活著的欲望，那是靈魂早已先行死去，留存下來肉體的自然選擇。

秋也決定，明天要找裝修公司給窗戶安上隱形防盜網。

不曾想這個男人會跟自己有這麽多的交集，秋也坐在窗邊，眼看著天色逐漸暗了下去，而在剛剛也收到了沐瑪加班不回來吃飯甚至今晚不回來的消息，面對如此獨立，且對自己毫不依賴的妻子，秋也突然有些洩氣。

“叮叮……”

放在腿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，有新聊天框彈出，陌生的頭像正是與自己一天花板之隔的男人景山。

【今天謝謝你，給了我靈感。】

被感謝得不明所以，秋也回想起來，兩人除了聊了聊自己不喜歡的話題，更專業的，什麽都沒有聊。雖然不知道，但是也不想去細問，到時候一定會牽扯出一大堆吧，自己即便不是個怕麻煩的人，但景山不行，他的麻煩自己應付不了。

【嗯。】

短短回了一句，對方卻好像是在等待他的消息一樣，不到一分鐘，一長串的聊天內容便發送了過來。

【秋也對建築應該沒有研究吧？也可能就是因為沒有研究，所以眼光會比我這種職業做這一行的人更自由，思維也沒有拘束。我很重視自己所從事的工作，希望以後能設計出讓居住者喜愛的房屋。對了，你有沒有吃晚飯？為了表示感謝，我想請你吃晚飯。】

自己只不過是一個“嗯”字就能換來這麽說，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反了，讓景山有了更多的表現機會。

【不用這麽麻煩，我也沒幫上什麽忙，吃飯就不用了。】

【但是我想表達感謝，給我個機會吧？我已經把你的那份做出來了，你直接上來吧？不然我自己也吃不完，到時候還得扔掉。】

完全不給秋也拒絕的機會，甚至要先斬後奏把晚飯的份先做出來。猶豫許久，秋也只好穿上鞋子。

通過因為設計成雙層而壓低了棚頂的逃生通道走到7層，站在跟自己家沒什麽區別的門前，看著只差一個數字的門牌，調整了一下心情才按響了門鈴。

“攪擾了。”

微微點頭，再擡頭看向景山，秋也吃了一驚。

他那絕對超過185的身材，竟然在胸前掛著一個簡易圍裙。即便算得上是大號的，長度上仍舊有些拙荊見肘，就像是成年人穿著兒童圍裙一樣。

“請進，去洗手吧。不過我家裏沒有餐桌，只有茶幾，在那裏吃。”

只是給開了門，便又回去準備晚餐。

跟自己的房間差不多的布局，只是東西少得可憐，餐桌都沒有，秋也懷疑，他的餐具可能也只準備了一人份的。

坐在沙發上發呆，對方卻從廚房中端著兩個大號盤子過來。白凈的瓷盤中央，有一塊烤熟的肉，對肉類沒有研究的秋也不知道這是什麽，只好開口問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

“羊排。因為我很喜歡這種味道，所以會經常自己做來吃。不過我會做的也就只有這個，平時朋友總說我一身的羊膻味，可能就是因為羊肉吃太多了。”

相對於較為便宜的雞肉，這種肉質細嫩的紅肉更難料理，竟然喜歡到可以為了它只學這一種食材的做法，讓人不禁不感嘆景山還真的是個怪人。

“嘗嘗吧？我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調的味道，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。”

一邊勸著秋也動手，一邊給兩個杯子倒了紅酒。深紅石榴的色澤讓人很容易沈醉其中。

被盛情款待，卻只有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隨意地切割著羊排，秋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。才認識的男人，第一天說話，就要一起吃飯，這對他而言，即便是交朋友，速度也實在有點快。

終於被勸著吃了一口，景山安靜地坐在一旁觀察著秋也的表情，仿佛在等待對方的評價。

“嗯……”

細致咀嚼之後才發現，不僅僅食材新鮮，連烹飪的火候都恰到好處。不知道景山能做到這樣之前，到底吃掉多少塊羊排。

“嗯，很好吃！”

因為吃到美味食物而綻放出笑容的秋也，突然覺得心情都好了許多。想要感謝景山，擡頭卻撞上了對方直直射過來的灼熱目光。

“怎……麽了嗎？”

被人盯著吃東西實在太不舒服，不管眼前的食物多美味都難以開口。

沒有回答秋也的疑問，景山只是朝著對方伸出了手指，幹凈的指尖輕輕擦上了秋也的唇角，覆而將手指舉到了唇邊，隨後從口中探出深粉色的濕潤舌頭重重地舔裹了上去。

秋也覺得腦袋裏像是被頓時煮沸了一般，超高熱度讓人短暫失去思考的能力，眼裏只剩剛才伸出舌尖的深粉。

“喜歡嗎？”

仍舊是冰冷的面容，生人勿近的眼神，卻因為一個微小的動作讓秋也心臟收縮不已，強行裝作自然太費力。臉已經紅了，連同額頭都開始發熱，但對方好像並沒有察覺到，而是耐心等待著秋也的回覆。

“喜歡、什麽……”

囁嚅著小聲問了一句，甚至頭都低下來了。

他到底是在問自己“喜歡”什麽！羊排？景山親手做的料理？還是……

心內大膽的想法嚇了秋也一跳！他不會是在問自己喜不喜歡被這麽觸碰吧？！這樣問也說不通啊！還是在問對他這個人的態度？不對不對不對！他們才認識多久，而且秋也是男的啊，還是個已婚男人……

“這個醬汁的味道，我還挺喜歡的，你呢？”

冷不丁得到了正確答案，秋也微笑著說“很喜歡”，然而心裏早已經欲哭無淚。這個人說話方式奇特自己早就領教過了，為什麽自己還要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測？也太沒自覺了吧！

一整頓飯的美味，全被自己的思慮過多而影響了味道。秋也即便再怎麽努力，也做不到真正的心平氣和。飯後本該好好道謝離開，最後卻被無法停止的進攻型聊天硬是挽留了下來。

“看到我給你畫的比薩斜塔了嗎？”

“去年去看了泰姬陵，今年打算去埃及。世界上優秀的建築太多了，我都想走一遍……”

“天空樹去過了吧？也許我跟你的目的不同，更喜歡研究他是怎樣的結構，職業病吧……”

……

對於自己不了解的建築設計行業，秋也聽得雲裏霧裏。但是對方正說得盡興，自己也不好意思現在打斷，只是一邊微笑一邊裝作認真在聽的樣子，期盼著對方趕緊口渴，自己也好趁機回去。

“我光是說，你應該不懂吧？來，給你看這個。”

“啪”的一聲，一本差不多有一指厚，A3紙大小的彩色圖冊砸在了秋也的眼前。

“這裏面收錄了很多全球著名的建築物，你看有沒有你感興趣的？”

隨手翻開的頁面，是綺麗夜景下的建築物，秋也記得，自己在電視裏看過，這個是中國臺北的101大樓。周圍環繞的建築物都像小不點一樣，唯有這棟大樓的高度，突出到不行。

“這個、這個……好高啊！”

很高，秋也只能這麽形容。這種帶有獨特造型的塔一般的建築物，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。

“那個是臺北101大樓，高度508米，它的層數正好是101層，迪拜的哈利法塔，也就是迪拜塔是世界第一高，高出它三百多米。”

不厭其煩地介紹著，這個除了建築設計和羊排之外一律不感興趣的男人，像是在做導游一般帶領著秋也進行精神觀光。

“508米啊……那還真是高呀。”

認真看著圖冊，秋也突然覺得亮起了燈的大樓還不錯。雖然在這之前，自己根本沒有概念，但是今天認真看了一下，卻感覺能體驗到一點美感。

“迪拜塔有828米，這棟公寓只有30米左右，而且聽說迪拜的王子住塔頂的話，每天看到的都是雲海。是不是很美妙？”

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，景山就坐在秋也的身旁，指著書上的圖片給他講解。而這不厭其煩，便是接近三個小時，圖冊也看了好幾本，看到腕表上的時間已經逼近十點，秋也才發覺自己竟然叨擾了這麽久，趕忙道了別想要回家。

站在玄關換鞋的時候，一截地板落差又一次將兩個人的身高差拉得更大，秋也站在地面上不得不仰著頭對著景山道晚安。

“真的是感謝景山先生的款待了。”

想要擠出一個笑容，卻不小心打了個呵欠，秋也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眼睛笑容有些疲憊而尷尬。

“我喜歡你。”

“哈？”

秋也站在門口呆若木雞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沒啥想說的了，景山是我最喜歡的直球攻。

但相比秋也，我更心疼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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